月徽

坐听慌张。

【曦澄】初雪

这是喜欢了一年之后,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,我无论如何不想错过。

我喜欢你少年模样,也喜欢你满目沧桑,我已将你请进生命。

容许我迟来的一句,生日快乐。

莲花坞早上刚下过一场雪,薄薄的一层初雪,像动物身上细软的绒毛,踩上去有些微响动。

此时天色不早,江澄穿过空无一人的校场,凭着修仙习武之人良好的夜视能力,看见莲花池上还未消融的薄薄积雪,池里结了一层冰,已不见夏日欣荣。

地上的雪被午时的日头晒化,渗进泥土里已消弭尔。

江澄回头望了一眼,知会了守门的弟子一声便出去了。

霁月下映着的那座城,是姑苏城,那座山,叫云深不知处。

莲花坞外的市集还未散,长街十里,灯火通明,窗纸都映出摩肩接踵的幢幢人影。

欢声笑语。

今日是生辰,是吉日,江澄知道的。只不过没吩咐人大操大办,只在早上吃了一只鸡蛋,囫囵吞了一碗长寿面就算又长了一岁。其实说是生日,没有那人端上一碗亲手做的长寿面,这碗汤汤水水再好吃也没滋没味了起来。

江澄在酒馆的二楼寻了处僻静地方坐下,倚着墙根,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,窗外灯火连成一片,火城一般,把窗檐也映成了橙红色。

女儿红,圆溜溜的一小坛,封纸和封泥一齐包着,掂量着分量不轻,其实也就能倒满三五只酒盏。江澄酒量不差,一坛喝不醉的。小二取来的酒还温热,江澄只影显得有些落寞,仰头灌一大口,回望灯火下层层叠叠的夜色。

带了些薄醉的夜色朦胧起来,江澄常想起古人说"熟读《离骚》,痛饮酒,方为真名士。"

他心里羡慕得紧,可他不行。

宗主多年,清醒早早成了枷锁,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。

这坛酒过后,他又得变回威名远扬的江宗主。

江澄走出酒楼,步子很稳当地走进一片灯火,多少有些恍惚,少不更事时还同魏无羡一起,一边饮酒一边骑射,马蹄踏碎一地飞花。他从前爱这红尘气,烟火色,爱繁花似锦,爱斗酒纵马,爱少年意气和带着清狂的嗤笑。

如今他依旧爱紫锦衣,九瓣莲,只是不如从前那样喜欢声色犬马的调调了。

可能是累了,他想,也可能是老了。

「你未看此花时,此花与你同寂,你来看此花时,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,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。」

远远有白衣似仙人,很有几分绰约风姿,沉在俗世中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意思,江澄笑得有些沉醉,他想,约莫要做拈花一笑。

江澄的面目因几分薄醉和汗意,平添许多生动。

我知,你一直不在我的心外。

他平生肝胆便存着孤往和决绝,那一点瞻前顾后的懦弱早装在年少时那芥孤舟中飘远了。

"是你?"江澄走到近前,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蓝曦臣的手往前走,笑说,"你来了。"

"今日要务缠身,如今才得闲,"蓝曦臣领着江澄慢慢迈过街尾的门槛,又说"门生说晚吟出去了,我一想,你便在这。"蓝曦臣脸上带着点疲惫,噙着点笑意,在江澄看过来之前收拾好满身的风尘,说,"晚吟,和我去一趟姑苏吧。"

云深已熄灯落锁,蓝曦臣牵着江澄的手去了姑苏城。

姑苏城内还算热闹,只是热闹的安安静静,没有云梦那样鼎沸的人声,也没有云梦那样热烈的灯火。

姑苏人性子温吞,江澄想,可姑苏人内里定是性烈不输云梦,否则天子笑的酒香怎会比女儿红更胜一筹?

江澄想着想着便笑了,一分神,被一块碎瓦绊住了脚,踉跄一下,被蓝曦臣扶稳。

"当心些,"蓝曦臣捏了捏江澄的手,迈进了清琳楼,回头留意道,"慢些,这里有一级台阶。"

雅间是蓝曦臣一早订好的,二人被领至一间略显偏僻的房间,瓷杯里先倒满了茶。

晚吟,蓝曦臣很认真地注视着江澄的眼瞳,那里面藏着两簇火,像是谁滚烫的灵魂。可能自己从洪荒太古开始就等着这么一个人了,蓝曦臣默默想着,

在下何其幸运,能得晚吟垂青。

嘴上却说,"晚吟,我给你准备了惊喜。"

三菜一汤,看品相就知道是蓝曦臣的手艺。都是些家常,又不失姑苏风味。

江澄觉得胸膛被什么东西充满,嘴上仍是半真半假地埋怨,"告诉过你多少次…君子远庖厨……"

江澄话音未落却又失笑,从前唠叨的是蓝曦臣,现在蓝曦臣变成润物细无声的好,自己倒成了唐僧。

可能是气氛太安静,也可能是招架不住蓝曦臣的眼神,江澄捋了一把脖梗处的碎发,那双眼睛正对上蓝曦臣的。蓝曦臣的手很稳,正执着白瓷勺给他盛汤。

"涣,你能来给我过生日,我很开心。"

一碗汤被端到面前,蓝曦臣面色有些泛红,不知道是不是灯火太暗映出的错觉。

"晚吟,"蓝曦臣也给自己成了一碗汤,轻声说,"吃饭吧。"

食不言,寝不语。整顿饭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。

蓝曦臣不饿,动了几筷子便吃饱了,江澄用帕子擦了擦嘴,蓝曦臣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,里面是一条紫色的穗子。

江澄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最后还是没有说,只笑了笑,把腰间银铃的穗子换下。

「悟以往之不谏,知来者之可追。」

"你自己打的?"江澄手肘撑着桌沿,勾了勾蓝曦臣垂在肩头的抹额带子,歪头笑说,"看不出泽芜君心灵手巧。"眼神带了倒刺一般上下打量了蓝曦臣一番,点了点头,"不错,很适合做我云梦儿媳。"

蓝曦臣一窘,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。

江澄一笑,觉得自己今天竟也算得上是"款款温柔"了,起身牵着蓝曦臣的手,说,"楼下好像在放烟花,陪我下去看看吧。"

河畔应是有什么喜事,他们携手而下,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朵烟花。

天空飘下些盐粒似的雪,江澄抬手去接,没觉出什么凉意。蓝曦臣紧了紧江澄的衣领护着脖梗,心下默默许愿。

"明年生日再打一条穗子好了。"

江澄双手合十,把额头抵在手指上,

"我希望明年生日,能再吃一碗藕粉圆子。"

"晚吟,"蓝曦臣轻声唤道。

"我在。"


评论(2)
热度(76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月徽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