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徽

坐听慌张。

【温启】人间百岁

脑残的无理私设


「我觉得姑苏也有藕(大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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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阴得昏昏沉沉的,看样子快要下雨。小区里没什么来往的行人,偌大的广场看起来空旷极了。温若寒坐在长椅上,有点凉。他嘴里叼着一支烟,斜斜靠着椅背,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,而后斜睨了旁边的男人一眼,闭着眼睛吐了口烟,对男人说,"我有一大把故事,你想听哪个?"

"别人的故事,道听途说来的,多多少少有些差错的,除非当时身在其中,否则总差了许多。"男人青春气地一笑,露出两颗虎牙,说,"我要你讲一个自己的故事。"

"……好吧。"温若寒把烟头丢在青灰色的地上,用脚捻了捻烟头,灭了最后一点红色火星,"我说出来,你别不信啊。"

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几分,男人顺着声音看过去,才发现温若寒的鬓角已经灰白了,眼角也生出了刻痕,只剩一点外露的清狂,显出几分少年气。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,白云苍狗。

"你要听,那我就和你讲讲和他的故事。"温若寒望着远方密不透光的云层,轻轻吹了声悠长悠长的口哨,渐渐的,面上现出些笑意,"他呀,他真是个傻子。"

人终其一生都在对抗的事情,归根结底只有两件。一件是死亡,一件是遗忘。

相信科学的人,明白记忆这回事和新突触的建立有关,永永远远的记忆也只不过是几个突触而已。可这些记忆,你不记得了,就要永远湮没了。

听起来残忍。

蓝启仁患了阿兹海默症,俗称老年痴呆。刚开始还好些,只是记不住小事,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,可没关系的,温若寒也不总是让他料理柴米油盐酱醋茶;可慢慢的,久远一些的记忆也开始模糊。

那天蓝启仁从午睡中醒来便突然问道,"温若寒,我们这是在哪?我要回家,娘说好了做藕粉圆子的。"温若寒一愣,还以为他在开玩笑,没想到蓝启仁站起来,往前走了几步,目光里有着少年一样的迷茫,有些惊慌地踢掉了脚上的一双拖鞋,说,"若寒,我该走了。"

从那以后,温若寒就再也没让他单独出去过。

蓝启仁爱吃藕粉圆子。他生长在姑苏,水土养人也养藕花。藕粉圆子是姑苏一道有名的小吃,也是温若寒三十年来唯一学会的一道姑苏菜。

"温若寒,"蓝启仁带着点软糯的姑苏口音,唤着一旁读着报纸的温若寒,"我想吃藕粉圆子了。"

"我去做。"温若寒摘掉老花镜,走到厨房围上了蓝启仁当初买给他的围裙,是简单的黄白相间,腰间的兜上印一只小鸭子。温若寒当初拿到这条围裙时"啧"了一声,战斗力十分不俗地说,"阿启,你这怕不是童装。"

这些记忆都印在了温若寒心里,他一边坐在厨房的椅子前等着水烧开,在水壶的嗡鸣声中默默想着,也许会有一天连自己也不记得这些事了。

温若寒端了汤碗出来,蓝启仁在沙发上荡着腿,电视里放着科教频道。见温若寒来了,有些开心地说,"呀,是你呀,你回来了。"温若寒把汤碗摆到茶几上,看着蓝启仁略显迷茫地说,"你要吃?你向来不吃甜食啊。"

阿启记不住了,温若寒知道的。

蓝启仁每天都对温若寒说,"亲爱的,我想吃藕粉圆子了。"然而每天等到温若寒端出来时,蓝启仁总迷茫地看着飘荡着厚厚白烟的汤碗,对温若寒来一句,"你做了?你要吃吗?"

温若寒还是做藕粉圆子,乐此不疲,因为蓝启仁在短暂的迷茫过后总会说一句,"那太好了,我正想吃呢,"他手端不稳,就对温若寒撒娇一般地笑笑,"你喂我。"

再后来,蓝启仁开始不认字也不认人了。他认不得温若寒,每天磕磕绊绊地说出一句,"我想吃藕粉圆子了。"

温若寒还是给他做。只要蓝启仁说出口,他就能盛出一碗新鲜滚烫的藕粉圆子。

蓝启仁还是要人喂。

"喂,"有一天,蓝启仁坐在藤椅上,看向温若寒,"你的藕粉圆子是怎么做的?"温若寒放下手里的报纸,起身走到他身前替他掖好了盖在腿上的薄被,笑盈盈地说,"怎么突然说这个?"

蓝启仁被窗外的欣荣草木恍了神,过了一会,有些迟钝地说,"他天天做给我吃,我也想给他做一碗…可我学不会……"

这话顺着耳朵流进了口腔,温若寒品了品,没心没肺了一会,然后不知触动了哪道机关,"哇"的一声,泪如雨下。

蓝启仁慌了,伸着一双手蹭着温若寒的眼泪,结巴道,"我……你这是秘方,不能…不能外泄,我,我错了,我再,再也不问了……你别哭呀。"

温若寒不言不语地抱着蓝启仁。蓝启仁身板很薄,总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。温若寒抱了一会,松开后问道,"那人的事,你还能想起来多少?"

"多着呢,上山打鸟,下水摸鱼,他什么事都领着我干过,"蓝启仁凑近了温若寒的耳朵,小声说,"他还许诺过要陪我一百年呢…我告诉你,你可千万别告诉他……他就是喜欢我……还死不承认。"

蓝启仁笑了,看着温若寒的眼睛,慢慢说,"他啊,他其实对我很好的……"

"那他现在在哪呢?"温若寒蹲在蓝启仁身前,轻轻问着。

蓝启仁想了一会,笑了笑,说,"他给我做藕粉圆子去了。"

"那你认得我是谁吗?"

"我认得你,"蓝启仁又笑了,"你是小鸭子。"

"对,我是小鸭子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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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后来啊,"温若寒又点了一支烟,对着男人说,"后来他要我再做一碗藕粉圆子,那天他说得特别流利。其实我心里觉得要不好,可我还是去做了。我端过去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,没像原先一样晃荡着两条腿,睡着了一样。"

可我再也不能把他叫醒了。

男人没说话,听着温若寒沉在一大片烟雾里自顾自地言语,"我啊,我也快要把他给忘了。"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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