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徽

坐听慌张。

【曦澄】梦里寒花

是妄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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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点三十分,天上飘下些雪,被灯映着,远远看着像夏天夜里乱飞的蚊子。

蓝曦臣给江澄斟了一杯酒。澄黄色的酒上漂着一层白色泡沫,很厚。他端起手边的听装汽水,和江澄碰了杯。江澄不很明显地笑了一下,显得有些勉强,他什么话都没说,干了这杯啤酒,嘴上挂了些白色泡沫,又狠狠嘬了两口面条。

"天越来越冷了,"蓝曦臣停住筷子,先开了口,"以后开车注意安全。"

"……"江澄狼吞虎咽地把一碗面条几乎是倒进了嘴里。

"蓝曦臣,"长长的缄默后,江澄突然开了口,声音有些哑,"你送我回去吧,喝酒不开车。"

「我明天就会离开。」

蓝曦臣点了点头,站起来把碗筷收拾到水槽里,说"我送你,再坐一会吧。"

江澄应了一声,打了个嗝。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,江澄喝了一口蓝曦臣的橘子味汽水,问道,"你驾照还没过期吧?"

水龙头"哗啦——"的一声,浇在碗里,水声盖过了江澄像是呓语的提问。蓝曦臣站在水槽前把锅和两只碗刷干净,涮了涮筷子,甩了甩上面的水珠,从旁边抽了几张吸水纸擦了擦,摆回了碗柜。

江澄闭着眼睛,整个人仰倒在椅子上,又问了一遍。

"还有一周。"蓝曦臣坐回了坐位,一口气喝干手边的橘子汽水,把玩着车钥匙。今天的钥匙有些沉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。蓝曦臣有些倦怠,但还是应允了,说,"开我的车吧,我用不惯手动档。"

「你明天出国的飞机,我送你最后一程。」

……

"走吧,"江澄走到玄关,从衣架上取下大衣,象征性地抖了抖,穿上了大衣,正系围脖时,蓝曦臣穿好了衣服,抱着双臂说,"阿澄,你好好看看,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?"

江澄走过去亲了亲蓝曦臣的嘴巴,蓝曦臣掏出一串钥匙塞到了江澄手里。

"你忘了这个,刚才掉出来的。"蓝曦臣舔了舔江澄的嘴唇,眯眼笑道,"但我更喜欢这个。"

"去你的,"江澄哼一声,牵着蓝曦臣的手出了玄关。

「我爱你,我不想离开。」

雪花并不像透过窗子看到的那样温和,风渐渐地有些紧了。蓝曦臣踩在刚刚堆积起的一层雪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"咯吱"声。

蓝曦臣的脚冻得有些麻,他狠狠跺了跺脚。

"江澄冷不冷?"他想。

……

"车没油了,"蓝曦臣刚拧开发动机,就看见油箱只剩了一个底,有些抱歉地笑笑,侧过头对已经坐上了副驾驶的江澄说,"还是开你的吧。"

「我爱你,可你必须离开。」

江澄懒洋洋地应了一声,头靠在车座上,微眯着眼睛,看上去有些累。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过去,又点了根烟才下车。

江澄坐在自己车子的副驾驶时没叼着烟,他知道蓝曦臣不喜欢,在拉开车门前,抽了最后一口。江澄掐了烟,烟头埋在雪地里,那点红光也灭了。

一路顺风,没怎么看见红灯,蓝曦臣开进了江澄住的小区,把车停在江澄的停车位上,挂了挡,锁完了车才把钥匙递还给江澄。

「我希望你能时常想起我,想起我和我们一起压过的马路」

"我帮你叫辆车?"大门口,江澄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,向上抛了几次,一边还分心与蓝曦臣说,"雪天路滑,你在我家住一晚上也行。"说完,江澄凑近了蓝曦臣的一双唇,几乎是贴在上面,几乎称得上是温柔地说道,"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。"

江澄的唇上有雪花凉气,还沾了些烟苦味,有点冰,有点干。

「"I do."」

蓝曦臣整个人被这个吻攫走,脚底下有点飘,跟着江澄上了楼。

……

蓝曦臣的生物钟一向规律,七点准时起床。他下意识地胡乱摸了摸身边,什么都没有,他还在家里,在自己买的房子里。

原来是做了个梦。

蓝曦臣穿好了衣服,正刷牙时,电话又响个不停,"嗡嗡"的震动声让蓝曦臣几乎以为桌子就快要震坏了。

有点心律失常,蓝曦臣拿起电话,自顾自地想,"待会一定要把这桩梦告诉阿澄。"

「我差点以为你离开了。」

"喂,是我。"

"……"

"什么时候?"

"我……我想去看看。"

蓝曦臣放下手机,机械地把牙刷涮干净,此时此刻也尝不出牙膏是苦是甜。蓝曦臣身体一软,瘫倒在椅子上。他盯着电视墙上挂着的画,那是江澄送给他的油画,是江澄第一幅作品。

蓝曦臣绝望而又疲累地把头歪向一侧,此刻他什么都不想,什么都不想知道。

可江澄没了,江澄确确实实的,已经不会出现在人世间了。

蓝曦臣闭上了眼睛,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握在手里的手机跌落到地上,摔碎了钢化膜和印着"I do."的手机壳。

过了一会,蓝曦臣的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。

是的。

我是个杀人犯,他想,是我,是我在昨晚横冲直撞上了立交桥下面的水泥柱。我犯下了故意杀人罪,还在梦境里隐瞒所有真相;我假装江澄还爱我,我假装他邀请了我去他家里过夜,我假装着他与我甜蜜的温存,我假装自己没杀过人。

可我还要假装下去,我要找到自己杀了人的证据。

「我爱你,你得永远相信我。」

……

蓝曦臣选了一套有着紫色内衬的黑西服,脖领洒了些香水——不是惯常用的那种轻柔又明快的香水,是清冷的木香,有点像檀木,又掺杂了点别的。

他不太喜欢这味道,却也忍得,因为江澄喜欢。江澄喜欢他把香水洒在颈间,也喜欢在独处的时候把头深埋进他的颈窝。江澄喜欢他。

江澄喜欢他。

蓝曦臣愣了一下,旋即反应过来。

江澄从前喜欢他,而江澄现在不喜欢了,自己就杀了他。

「为什么?」

「我无法接受你被其他人占有,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。」

蓝曦臣在胸袋里塞了一片红玫瑰花瓣,浑身无一处不精致,打扮得像是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。

他看见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。

那是一只莫比乌斯环。

蓝曦臣走到车库,把车钥匙从兜里掏出来时,手指一顿,突然想起,自己的车没油了。

他叫了一辆出租车,等到了殡仪馆,江澄的骨灰已经装完了。

蓝曦臣没见着江澄血肉模糊的最后一面。

人来了又走,蓝曦臣不知痛痒一般点着头,连面上的一点点笑容也是,完美得无懈可击。

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,谁都看不见。他心里本来存着一番侥幸,以为还是一场梦。

他眼前一黑,缺席了数个小时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。

……

我爱你,蓝曦臣坐在窗前,手边的玻璃杯里装满了冰凉的开水。他翻开《洛丽塔》,慢慢读到,"我爱你,我是个怪物,但我爱你。"

蓝曦臣轻轻笑了一下。

亨•亨在救赎自己的灵魂,可他自己却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一样,气喘吁吁,不知悔改。

多有教育意义的一本书,蓝曦臣合上书,有些自暴自弃,甚至残忍地想着,可我偏不,我偏要浪费你们的一片好意。

「你们都想害我。」

蓝曦臣深深吸了一口气,像推理小说里写的一样分析着自己;杀人动机有了,是情杀;杀人手法有了,是故意制造的车祸;证据……自己那时应该没戴手套吧?车上一定还有指纹的……一步又一步,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强加在自己身上。

记忆拼凑出了最完整的故事情节。

江澄要出国,要离开,自己就在最后一程等着,等着到了立交桥下,狠狠的一脚油门踩下来。

他没死,可他把江澄留在了车上。

「我也将献出我最深的恶意来回报世界。」

……

"谁是家属?"抱着病例的医生走出诊室,张望了一下,"谁是蓝曦臣的家属?"

"我是。"蓝忘机快步走上前,对医生说道,"我是他弟弟…我哥…我哥他现在怎么样?"

医生的话里不带一丝感情,急促地平铺直叙道,"病人患有很严重的精神失常,常常出现妄想……建议住院治疗……"

蓝忘机拒绝了医生的建议。

这是蓝曦臣的意思。

蓝忘机轻轻叹息,从小到大,长兄入父。自己从来都没拒绝过兄长的意愿。

可能是我错了,蓝忘机把蓝曦臣带出了医院,默默想着,如果能让兄长开心一些……

他什么都愿意做的。

蓝忘机侧过头,有些担心地看了蓝曦臣一眼,轻轻说着,"兄长…我们回家吧,我让阿羡煮了粥,回家正好吃点。"

蓝曦臣的神色从迷茫转变回了正常模样,对蓝忘机笑了一下,回答道,"你先回去吧,车先借我,我兜个风就回去。"

蓝忘机还是把车钥匙给了蓝曦臣。

"对不起,"蓝曦臣坐上驾驶位,摇下了车窗,对蓝忘机说,"对不起。"

蓝忘机的心揪了一下,正要追,刚碰着车门把手,紧接着,蓝曦臣合上了车窗,慢慢悠悠地开走了。

……

高架桥下,一辆小轿车被撞得粉身碎骨。

原来是为自己写下的结局。

……

江澄死了,死于火灾。

露营时森林失火,江澄和同伴在帐篷里睡觉。二人发现起火时就已经来不及。江澄的裤子是防火材料,还是靠着这点确认的身份。

一切都是妄想。

……

蓝曦臣又一次从梦里惊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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